许国忠——草舍•窝•房子•家
来源:萧山老年大学 发布时间:2025-06-061975年1月我高中毕业,不满16周岁就加入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队伍,被分配到党山公社插队,起早落夜的汗水,前途迷茫的泪水都尘封在了那个年代,唯有住过的草舍经常想起。
萧山人把萧绍海塘以北到钱塘江的区域叫沙地,党山公社算是不折不扣的沙地了,当时草舍是沙地人住房的标配。草舍朝南建造,形状通常有两种,有“一”字形造法,南北落水,叫横舍,面积有100多平方,住的人较多;有“1”字形造法,东西落水,叫直头舍,面积30平方以上,住的人较少。我住的是直头舍,是老知青抽调回城后留下来的。草舍的优点是造价低廉且冬暖夏凉,但缺点不少,一是易着火,说起防火,“贼偷一半,火着全完”的顺口溜会脱口而出;二是易腐烂,草舍漏水是家常便饭,一般要一年一小修,两年一大修;三是不牢固,沙地因为没有山的遮挡,同样等级的台风,风力更猛,草舍顶被风吹得上下高速震动是常有的事。
有一次,我住的直头舍,捆扎梁的青篾扛不住狂风的破坏,整个屋面不翼而飞,瞬间室内变露天,我只能顶着狂风暴雨逃到隔壁社员家里避险,其惨状远超杜甫“八月秋高风怒号,卷我屋上三重茅”所描绘的样子。我要大修草舍,生产队里每户人家都来帮忙了,有的出草、出铁丝等材料,有的出力,掀去旧的草片,加固毛竹梁和柱,盖上新的草片,一天便大功告成。那时大家相互帮忙,从来不讲报酬,沙地人发自内心的互助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至今难以忘怀。
插队第二年,队长家的狗产了一窝小狗,队长说狗来富,借着他的吉言,我领养了一条小黄狗,给它取名阿旺,希望给温饱尚未解决的社员带来五谷丰登、六畜兴旺的好日子。小狗的到来,冷清的草舍热闹了起来,狗给我送来了始料未及的快乐和幸福。每当我收工回来,阿旺尾巴摇得像电风扇,上蹿下跳,左冲右突,我尽情地享受最高礼仪的欢迎,它的快乐也感染了我,孤独和疲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雨天不出工,阿旺就像跟屁虫,形影不离。当我吃饭时,为了乞食,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,可怜巴巴的样子,让我忍俊不禁。农村里养狗,都不拴绳,阿旺也不例外,进出、来去都是自由的。在饭桌旁边的角落,我铺上稻草,作为它的窝,可这个窝每天总是乱作一团,弄得满屋子都是稻草。为避免天天收拾的麻烦,我从锯板的工场里买来木板,为阿旺做了狗窝。阿旺很喜欢这个窝,里面自由躺卧摆烂,享受窝居的美好。乱是狗窝的常态,需要定期清理,狗窝里总可以找到它储存的食物和玩过的物品,很显然阿旺已经把狗窝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空间。一人一狗互相陪伴,让孤单寂寞的知青生活有了生命的活力。
恢复高考,经过考场这座独木桥,我有幸被录取。洗净两腿的泥巴,再把阿旺安置到队长家,依依惜别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,捡起书包,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教室。我们住集体宿舍,14个人1间,房间里放过7张上下两层的叠铺以后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,虽然拥挤,但这毕竟是砖瓦结构的房子,比草舍更高更亮堂。因为空间狭窄,我们在床铺靠里的区域放行李袋,摆放书籍和替换的衣服。合上蚊帐,在里面可以躺着看书,可以坐着做作业,也可以静静地发呆,大有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他春夏与秋冬的味道。那时被子基本不叠,每一个铺位酷似阿旺的窝,虽然有点乱,也有点小,可它真真切切地呵护着一群莘莘学子。
分配工作后,单位里安排我们两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,不再睡叠铺,床铺宽了许多,物品有了摆放的空间。但宿舍里的人,因为人事变动,流动性比较大,看着人员的进出,总觉得宿舍不过是遮风避雨的凉亭。
和许多同龄人一样,成家后我在城边的农村租房住,想分配住房,需要论资排辈等候,什么时候轮到是个未知数,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是挥之不去的梦想。多年以后总算分到了住房,却是没有厨房、没有厕所、一间老职工分新房后腾出来的老房子。熬到中年,才有了一套带厨卫的套房,漂泊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。
房子和家是不能划等号的,房子是家的外壳,家庭成员融洽和谐是家的灵魂,家需要外壳,更需要灵魂。我们应当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追求灵魂的美好上,俗话说“家和万事兴”,说出了家和是万事兴的条件和保障。营造温馨、幸福、和睦的家庭环境,需要家庭成员的共同努力,相互尊重,相互包容,相互关心,甘于奉献,体贴谅解……都是题中之义。若能如此,当你回家时,有人会为你倒上一杯热茶;当你遇到困难时,有人会和你一起面对;当你寂寞时,有人会给你送上欢乐;当你生病时,有人会守候在你身旁……这不就是人人向往的家的样子?